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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19 章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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劍刺死我!別讓我……別讓我自己殺死自己……好嗎?”

她的急切與無助完完全全寫在嚇得慘白的臉上,近乎六神無主。

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敖寸心。

仿佛若不按她說的做,她的世界就會崩塌。

這樣的敖寸心無論說什麽,他都得答應。

“……好!”

他松開她的手臂,向後退了一步,食指微微一勾,將錕铻劍攝在手中,再度從胸前向後拉開一個足以蓄力的距離。這一次,他把劍柄握到骨節發白,精確瞄準了她心臟的位置,整個人卻也和敖寸心一樣不可抑制地微微顫栗,眸色染著千世萬世的孤寂蒼絕。

“楊戩,我不是存心要傷害你!”

敖寸心朝著天空淒厲地哭嘯出最後的留言,嫩柳紗裙的盎然色彩在沙塵間諷刺得紮人眼球。

“不,不對,我就是故意要傷害你……”

天上烈日灼心,慘白的光刺滿整個萬裏無雲的天幕。

“我背棄了所有人,也背棄了你……因為我想跟你在一起!”熱烈的呼喊響徹沙丘,滾燙得恰似夜夜點燃的篝火,“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啊!”

蓄劍待發的羌族首領聞言眉心一跳,雙唇下意識地抿緊,似乎在極力克制某種即將脫韁的情緒,那情緒卻如驚濤駭浪一般順著她的話音把胸口狠狠灌滿。

……

“因為我想跟你在一起!”

……

“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啊!”

……

“你能原諒我嗎……”她沙啞的嗓音驀地低了下去,像是在叮嚀路過的風兒把話語捎給遠方的人,“能跟我回去嗎……”

叮咚——

沒有人聽見這一抹極其細微的珠玉落盤般的聲響。

一滴澄澈的水珠在劍柄上濺出小小的水花,百鍛的劍柄開始被那滴水珠熔蝕,蜿蜿蜒蜒出幾道小小的深痕。

敖寸心只覺方向與時間都離開了自己的身體,她只來得及驚恐地眨了一下眼睛,視野裏的景象就全然變成了扭曲著的楊府的環境,再一眨眼,就只剩滿目虛幻而斑駁陸離的色彩。

廣袤大漠的沙坡之巔,錕铻劍掉在地上,魁偉的羌族首領的目光仍舊釘在剛剛憑空消失了一個大活人的位置,而後,他突然痛苦地躬下身子捂住胸口,繼而,支持不住般地迅速幻化回劍眉星目的中原面孔。蒙著水汽的眸子裏盛滿了深不見底的痛楚,宛如沾著露水的墨色潤玉。

他的身子猛地被一股無形而莫名的力量震得飛入雲霄,星星亮亮的光點自他全身上下飄散而出,凝聚成一個微小又耀眼的光球,飛上更高更遠的天際。

一幅帛畫從他懷裏掉出來,飄飄蕩蕩地落下凡塵。

記憶在抽離,連同所有曾經暗湧的情緒一起,消失殆盡。

……

克殷三載,武王姬發駕崩,成王繼位,遭擒的西戎王與數十族人得赦放歸本部,四境莫不賓服。

數十年後,周穆王大征西戎,西戎將錕铻劍獻於大周,周穆王乃將此劍奉入灌江口二郎廟。

……

貪嗔癡妄/此間無常/

黃泉路上/別再歸鄉/

悠悠的歌聲從迷霧的那頭傳來,敖寸心茫然前行,穿過迷霧,赫然望見坐落著數百間廊房的空村,最前排挑著一張旗,上書“孟婆莊”三個大字。

夕陽的餘暉裏,敖寸心瞧見廊下立著個白發曳地的背影,正欲上前問路,便聽見細嫩的童音先發了聲:“川邊有渡你回家的船,去吧。”

敖寸心轉頭去看,果見一葉扁舟綁在岸邊。

那聲音又問:“你是神仙?”

“是啊。”

“神仙的魂魄重,渡到忘川中央船會翻的。”那聲音惋惜著,“別怕,不疼。”

“啊?”敖寸心汗毛倒豎。她幼時聽宮中長輩講過,據說神仙死後,三魂七魄都會化入忘川中,所有在修仙過程中舍棄的凡心也都化在裏頭。

“離開這兒只能渡船嗎?”敖寸心問道。此間位於三界之外、陰陽兩世交界之處,神仙法術全不管用,飛天不能,入地無門。

“你不是從那頭來的,沒有能給你的路。”

“您說什麽路?哪頭呀?”

再也沒有回應。

“切,小氣……”敖寸心不開心地撇了撇嘴,溜達到忘川之畔。

濕霧渺渺,河水湍急得翻出白花花的細浪,一眼望不到頭。

龍族還能叫水淹死?笑話!

唯一的路,無法回頭。敖寸心扯了船繩,將船推入水中,旋身躍了上去,背影吞沒在蒸蔚的煙波裏。濕漉漉的水汽裏滿是鹹澀的味道,令人宛如置身於淚霧淚海之中,無端被勾起層層疊疊的悲傷心緒。

神仙死後,三魂七魄都會化入忘川中,那麽楊戩他當年死去以後……會不會早就化在裏面了?這個念頭一冒出來,敖寸心先驚出一身冷汗。

單薄的小船在無人察覺的時刻漸行漸沈,毫無征兆地晃了晃,終於溢進水來,川水迅速灌滿船槽。敖寸心歪入水中,原本並不驚惶,卻突然意識到自己一介龍族居然無法在忘川中呼吸,大口鹹澀的川水如淚泉般灌進嘴裏,其中悲慟苦楚之意幾乎浸透皮膚直抵骨骼。

她果真發覺自己的魂魄完全浮不起來,不論放松身體還是拼命掙紮,都無法阻止自己的緩緩下沈。她能感受到川水殘忍地侵襲過來,好在龍族天生的海龍珠尚能抵禦一二,可若僵持得久了,海龍珠的力量消耗一空,還是死路一條。

海龍珠?敖寸心昏沈中恍惚又想起那個人……

那晚天上正飄著細雪,火紅的燈籠暈染出檐下的一方溫暖。她和他並肩坐在階前,將長兄送來的珍貴靈海龍珠親口送入他的嘴裏……

窒息的感覺,肺腑被擠壓得生疼,讓她無法再清晰地回憶下去。

她好像做過一個長長的夢,夢見自己回到了古老的殷商,去見了他。

然後呢?

好像想不起來,大腦被滯塞的呼吸悶得近乎停住。

雙唇觸到一片溫軟,敖寸心尚未來得及思考,唇齒已被撬開,有她最渴望的氣體壓進口中,令她恢覆了些許清明。

模糊視線裏的那個人,正用一雙墨色的寒涼的眸子望著她,眉眼如舊。

他的氣息深入到她的口腔乃至肺腑,在這無情的忘川水中,繚繞著令人沒頂的溫暖、令人沒頂的甜蜜。

敖寸心心臟猛地抽痛了一下,被那人推著送上了水面。他的手臂環繞著她,將她抱在溫熱的懷裏,仿佛與她是一體的。

清涼而充足的空氣摻著悲傷的水汽被大口大口貪婪地吸入肺腑,敖寸心用盡全身力氣抓緊他:“夫君,十一年了……”

你已經拋下我整整十一個年頭了。

夢醒趙宋

當敖寸心逐漸恢覆知覺的時候,她不必睜開眼睛就明白自己身在西海。微涼的水體溫柔地環繞著她的周身,宛如母體的親昵環護。

她好像做過一個長長的、沒有開頭也沒有結局的夢,好像夢到了沒有逼自己喝湯的孟婆,好像夢到了虛幻到一點都不真實的楊戩。

關於大漠,關於朝歌,關於周營,關於岐山……那些真切得仿佛還在眼前放映著的浮光掠影都一一偃旗息鼓。映入視線的是最熟悉的靈臺殿臥房的床頂,略一轉眸,她看瞥見了阿蓖那張素來沒有表情的面孔。

“阿蓖!”敖寸心微笑著坐起,伸手捏了捏小侍女的柔軟臉蛋,“你怎麽在這兒站著呀?站多久啦?累不累?”

阿蓖的存在,對敖寸心來說就像一根插在時間長流裏的穩固木樁。見到了阿蓖,就說明她已經回到了該回到的時代,盡管這個時代是以楊戩之死為碑界。

曾經流過的淚似乎還在眼中溫熱著,曾經喊過的話似乎還在喉頭哽咽著,她是怎麽回來的?西戎王一劍刺了下來嗎?

頭好痛,完全想不起來。

“對了,我怎麽會在西海呀?”敖寸心搖搖阿蓖的手,“我記得我好像……在昆侖吧?哎,沈香和小玉回來了嗎?也接到了西海還是在華山家裏?”

“華山。”阿蓖只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。

“快叫人去問問,看他們醒了沒有。”敖寸心推阿蓖快去,又自己嘟囔道:“肯定全須全尾的,不然怎麽對得起我這個人間好舅母啊。”

敖寸心望著阿蓖到門口使喚小丫環的背影,神色落寞。

室內重新安靜下來,她小心翼翼地悄聲問:“水晶殿……”就著阿蓖的服侍穿戴齊整,“算了,瞧瞧去。”

外圍宮女們見了三公主,紛紛竊竊私語、奔走相告,仿佛看到了什麽難以置信的稀奇場面。對於這一切,敖寸心自然是無心在意的。

早年敖寸心吩咐過水晶殿外不必留人職守,如今此處仍然遵著她的意思,無人敢來打攪。

大門開啟,水晶磚砌成的墻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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